天风宏观宋雪涛：经济衰退和新冠疫情 非美国大选决定性因素
由于美国的政治意识形态已经在党派、阶层甚至族裔之间出现明显分裂，支持拜登的主要理由不是因为拜登，而是因为他站在了特朗普的对立面。所以选情的关键，取决于支持特朗普留在白宫的力量，正在发生哪些变化。
疫情下的经济衰退会提升在野党上台几率，但无论是经济还是疫情，特朗普都有可以推卸责任的空间，真正能动摇特朗普连任根基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反建制和民粹主义的意识形态倾向回摆，二是2016年让特朗普获胜的关键摇摆州“铁锈地带”的经济状况。
文：天风宏观宋雪涛/联系人向静姝
一、经济衰退和新冠疫情：非决定性选举因素
（1）经济衰退：历史上会提升在野党的上台几率，但这次有所不同
经济衰退与总统连任失败有着显著的相关性。历史上，美国总统连任相对容易，最近两次连任失败的总统（1980年的卡特和1992年的布什）均在第一任期前后经历了经济衰退。从经济的角度出发，这一次美国失业率高于2008年金融危机、家庭收入水平较疫情前下降近6％、短暂通缩等不利因素，可能动摇特朗普连任的经济基础。
牛津经济研究院的全国选举模型预测2020年拜登将获得65％的选票胜选。该模型通过失业率、通货膨胀、实际可支配收入增长等因素预测两党普选投票结果——当失业率、通货膨胀较高而实际可支配收入较低时，执政党支持率较低。该模型已正确预测自1948年以来18次选举中的16次普选，两次预测失败是1968年尼克松获胜和1976年卡特获胜，前者和主要竞争对手小肯尼迪被暗杀有关。另外，SocionomicsInstitute（2012）的研究表明股市表现相比失业率和通胀是更好的大选连任结果预测指标，但当前的美股已经脱离基本面。
图1：美股表现vs经济表现（WEI和GDP同比）
资料来源：FRED，Wind，NYfed，天风证券研究所
图2：失业率、通货膨胀、实际可支配收入增长与美国执政党得票率（％）1960-2016
资料来源：FRED，Wikipedia，天风证券研究所
但值得注意的是，此次经济衰退是受外因（疫情）触发，共和党和特朗普一定程度可以推卸责任，经济因素虽然在预测普选投票结果方面的准确度较高，但真正决定总统归属的却是选举团票选结果。
（2）新冠疫情：大选的新战场，影响尚无定论
新冠疫情以来，美国不同行业、不同区域和不同族群受疫情的影响存在较大分化，因此疫情如何影响选情，是一个多维度的问题。
从地理划分来看，蓝州（选举支持率倾向民主党）受疫情打击最大。累计确诊人数排名前五的纽约州、新泽西州、伊利诺伊州、马萨诸塞州以及加利福尼亚州都为民主党票仓；共和党票仓的感染程度较轻，确诊人数排名前十的州只有德克萨斯州是红州（选举支持率倾向共和党），该州死亡率较低（2.5％）。
图3：美国各州疫情确认情况
资料来源：一亩三分地，天风证券研究所
从感染人群分布来看，黑人感染比例、死亡率更高。美国黑人以12.8％的人口占比，占据了美国疫情中19.5％的感染和21.7％的死亡。（扣除信息不详的病例；实际比例可能更高）
图4：各种族感染、死亡情况（单位：人）
资料来源：一亩三分地，天风证券研究所
从行业受损情况来看，尽管红州的疫情轻于蓝州，但疫情造成的经济停摆主要影响的是共和党广泛把持的传统行业。比如油气能源、农业、建筑、博彩、制造业等传统行业在疫情造成的“大封锁”中损失惨重，而更适应无人化和线上化趋势的新兴行业相对受益于美联储和财政部的饱和式救援政策。这是民主党和共和党在解除封锁、重启经济、加大救助等问题上分歧巨大的根本原因。也因此，美股和信用债的反弹在行业间明显分化，油气行业、赌场、保险和工业指数在美股反弹中明显跑输大盘，能源和航空板块的高收益债利差也居高不下。
图5：美国各行业的政治倾向
资料来源：CROWDPAC，天风证券研究所
图6：行业指数反弹vs标普500反弹
资料来源：Bloomberg，天风证券研究所
无论是共和党铁盘还是民主党铁盘，疫情恐怕都不会改变特朗普的坚定支持者和坚定反对者的投票倾向，真正影响选举的是摇摆州的投票，因此值得关注疫情对于摇摆州的选情影响，尤其是各州内摇摆选区的结果。摇摆州中，宾夕法尼亚（6）、佛罗里达（8）和密歇根（9）的确诊人数进入前十，均超过5万人确诊，这三个州的疫情特点是民主党选区的大城市、黑人社区疫情严重，而共和党选区的郊县、白人社群疫情并不严重。
4月，特朗普在6个“摇摆州”的支持率较3月均有所下降。疫情扩散下密歇根、宾夕法尼亚、佛罗里达三州疫情较为严重，且受美国禁足令影响，美国休闲娱乐业的失业人口快速增加，以休闲娱乐业为主的佛罗里达州损失惨重。
图7：3月和4月特朗普民调（％）
资料来源：270ToWin，天风证券研究所
图8：5月初各州开放/禁足情况
资料来源：BusinessInsider，天风证券研究所
尽管特朗普在疫情爆发初期的拖延怠慢引发了强烈谴责，但他也利用抗疫过程中的总统主动权和出镜率在塑造自己的“强势总统”形象。比如特朗普将新冠疫情比作“战争”，将自己比作“战时总统”，用意激发美国人“爱国好战”的国民性，因为从历史上看，树立“战时总统”的形象可能是有效的：例如1990-1991年海湾战争时期的老布什和2001-2003年阿富汗&；伊拉克战争时期的小布什，民调支持率均在战争期间出现明显提升。
图9：老布什和小布什在任内战争期间（90-91海湾、02-03伊拉克）的民调支持率均出现明显提升
资料来源：PewResearchCenter，天风证券研究所
但是从最近的民调结果来看，新冠疫情并没有激发美国民众对于总统的支持；相反，民调显示疫情以来美国民众对特朗普工作的认可度下降至42.8％，不认可度上升至53.8％。
图10：特朗普认可度vs不认可度
资料来源：RealClearPolitics，天风证券研究所
二、中间派和摇摆州：决定选情的胜负手
无论是经济还是疫情，特朗普都有可以推卸责任的空间，而且可以利用总统的主动权和社交媒体塑造舆论议程，用来强化坚定支持者的选票。因此在两党的传统铁盘州，特朗普的支持者继续支持，反对者继续反对，在政治极化已经出现阶层化、标签化、甚至族裔化的趋势下，经济和疫情这样的传统公共议题对于选举结果的影响甚微。
真正能动摇特朗普连任根基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反建制和民粹主义的意识形态倾向回摆，二是2016年让特朗普获胜的关键摇摆州“铁锈地带”的经济状况。
（1）意识形态的回摆：反特朗普化
一个普遍共识是美国的意识形态平衡仍然是中间偏右的。以左为自由、右为保守来讲，美国由于历史原因，一直以来是一个中间偏保守的国家（东西海岸地区更偏自由）。而奥巴马上台后过分偏左、“政治正确”的执政思路——从最高法院宣布同性恋婚姻合法到大麻合法化，可能让中间温和派选民对于延续奥巴马偏左路线的希拉里感到厌倦，而认为支持“让美国再次强大”的特朗普可能是一个务实的选择。
图11：美国一直以来是一个偏保守的国家
资料来源：Gallup，天风证券研究所
特朗普上台后，极右思想和言论从反移民、反环保、反全球化到民粹主义、种族主义不一而足，反建制和政治极化的趋势被特朗普进一步放大。尽管民粹主义是时代大潮，但在当下的美国，过去几十年“政治正确”教育下的自由派和中间派民众仍然是活跃的选民群体。自由主义倾向的美国人占比一直在上升，并且非民主、共和党的独立选民占比也在上升，目前已经超过了有明确党派倾向的选民。
因此，2020年竞选的政治钟摆再次回摆是完全有可能的，中间温和派选民在见识了非传统政治精英的种种行径之后，很有可能会回归传统政治模式。拜登为此针对性地推出了竞选宣言：“我认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主要道德义务，就是恢复、重建和尊重美国的支柱。”拜登的传统政治精英形象以及他对美国传统价值观的认可和呼唤对于部分美国人，尤其是反对特朗普的人群中具有相当大吸引力。
图12：独立选民占比最高
资料来源：PewResearchCenter，天风证券研究所
（2）选情的关键是摇摆州
摇摆州是选情的关键。2016年，特朗普靠着几个关键摇摆州的胜利击败了希拉里，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五位“少数票”总统（获得少数普选选票但仍当选总统）。对比2012年与2016年美国各州选举人投票情况，民主党和共和党对全国50个州中的44个州的政治分割基本一致，发生变化的是位于中西部“铁锈地带”（Rustbelt）地区的5个州：爱荷华州、威斯康星州、密歇根州、俄亥俄州和宾夕法尼亚州，以及南部的佛罗里达州。这6个“摇摆州”总共拥有99张选举人票。
图13：2016年美国各州选举人投票情况（蓝色系代表投给希拉里，红色系代表投给特朗普，红色斜线系代表反转州）
资料来源：NYtimes，天风证券研究所
从2016年到现在，“摇摆州”的政治倾向也发生了变化。2016年大选前，这六个“摇摆州”中仅有宾夕法尼亚州州长是民主党人。而当前，民主党和共和党州长各占一半，其中爱荷华州、俄亥俄州和佛罗里达州州长是共和党人，威斯康星州、密歇根州、宾夕法尼亚州州长则是民主党人。支持率方面，拜登在除爱荷华州外的5个“摇摆州”都保持了领先地位。
图14：中西部“摇摆州”和佛罗里达州当前选情（％）
资料来源：270ToWin，天风证券研究所
自2017年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制造业增加值占GDP比重除在2018年有过0.1％的小幅增长外，整体而言呈下降趋势。美国劳工部数据显示，2019年1-9月，美国五大湖地区总共失去了超过25000个制造业岗位，其中宾夕法尼亚州失去8100个；俄亥俄州失去6000个；密歇根州失去6500个；威斯康星州失去4700个。“制造业回流”的失败增加了特朗普在以制造业为核心的摇摆州“铁锈地带”（如密歇根州和威斯康星州）继续获得支持的不确定性。
图15：美国制造业回流情况
资料来源：Wind，天风证券研究所
图16：“摇摆州”制造业就业比例
资料来源：BLS，天风证券研究所
截至目前，中美贸易摩擦和相关协议尚未能给摇摆州带来太多实质性的经济收益。自2018年3月美国政府开始对中国加征关税后，中国被迫采取反制措施，宣布对原产于美国的农产品、汽车、化工品等进口商品加征关税。2018年这六个“摇摆州”对华出口增速齐齐下降。在中美2019年四季度重启谈判后，中国先一步恢复对美国农产品的进口。农产品和肉类出口占比较高的爱荷华州在2019年对华出口增速大幅上涨。而精密仪器和零部件的出口比重较大的威斯康星州、密歇根州、俄亥俄州和佛罗里达州在2019年对中国商品出口的增速仍为负值。宾夕法尼亚州由于对华出口商品的比重相对平衡，近些年对华出口的增速变化不大。
表1：六个“摇摆州”对中国商品出口同比
资料来源：USCBC，天风证券研究所
三、结论
凭借反建制和民粹主义的意识形态，特朗普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五位“少数票”总统。特朗普对多国的制裁和贸易打压并没有给摇摆州带来足够的的制造业就业和出口提振；其在疫情和反种族歧视运动中的表现可能将中间温和派选民再度推向左派。极右思想对民意的反噬和摇摆州微弱优势的丧失，正在使得特朗普连任失败的可能性加大。
然而距离正式大选还有5个月，特朗普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利用总统的主动权和社交媒体来塑造有利于连任的舆论议程，用来动摇和分化中间派选民的选票，并强化坚定的支持者。当下美国的政治意识形态已经在党派、阶层甚至族裔之间出现高度分裂，在可见的未来，分裂料将继续。这一次特朗普大概率会利用并强化这种分裂，试图重演2016年的“意外当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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